北大考古學教授孫華:三星堆發現文字的可能性比較小
2020年,鄉村留守女孩鐘芳蓉以湖南省文科第四的高考成績,報考北大考古文博學院,成為一個熱門新聞。
在北大考古文博學院任教的孫華教授看來,近些年隨著我們國家文博事業的發展,考古的確不像以前那么冷門,甚至有越來越熱的傾向,“以前考古很苦,設備差,條件也差,現在考古的條件已經大大改善。報考考古專業的學生增多,有一些高分段的、甚至省市狀元都成了考古專業的學生,把考古作為第一選擇。以前人們讀大學、學知識主要是為了解決吃飯問題,所以大學文科專業志愿首先是經濟、法律、管理等專業。隨著物質經濟條件的提升,人們開始重視和喜歡一些可以滿足精神世界的人文專業。不光是考古,還有歷史、哲學、藝術這樣一些學科,也受到人們的關注,這是社會發展的一個必然。”
孫華分析說,就目前來說,我國還有不少大型基本建設正在進行,城市化也還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建設工程動土就可能有地下文物被揭露,這就需要一線考古人員去處理,去進行搶救性的發掘。我們的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在研究一些歷史問題的時候,也需要考古學家通過主動性的考古發掘去獲取新的考古材料。“由于大量的工程建設中的搶救性考古工作,現在不少一線考古學家都疲于奔命,很少有時間開展主動性的考古發掘。從這個角度來說,確實需要培養更多的考古專業人才,以滿足社會發展的需求。”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社會對考古人才的需求一直都會增長。孫華提到,隨著我們的城市化進程基本完成,大型基本建設工程基本建成,配合建設工程進行的搶救性考古就會逐漸轉入到為解決某些重要歷史問題的主動性考古。將來可能需要培養更多考古、文博和文物保護專業人員進入博物館或文物保護研究機構。博物館是集研究、保管和展陳為一體的社會公益機構和場所,它不僅僅需要博物館學專業的人才,還需要考古學家、歷史學家、藝術史家和文物保護專家。”
對話
三星堆金沙聯合申遺是優勢互補
封面新聞:最近三星堆遺址在聯合金沙遺址申遺,您覺得這兩個遺址聯合起來申遺,優勢和意義是怎樣的?
孫華:我覺得三星堆遺址本身就可以申遺,因為它的價值已經足夠。三星堆聯合金沙進行申遺,其優勢在于,這兩個遺址是一脈相承的兩個不同發展階段古代國家的中心都城遺址,很可能都屬于古蜀文化,把它們串聯起來,組成一個系列遺產,能夠更好地展現四川青銅文化和古蜀文明的發展歷程。另一方面,三星堆和金沙聯合申遺,還可以優勢互補。三星堆遺址的城址整體和宮殿區保存更完整一些,但是它晚期的祭祀區在城的南部,因為河水泛濫等原因,祭祀區大部分已經被破壞;金沙遺址北部的宮殿區已經被城市占壓,但是南部的祭祀區卻基本保存完整,這在空間上能夠彌補三星堆祭祀區不完整的缺陷,在時間上還能夠彌補或者補充三星堆衰落以后的祭祀環節,使我們能夠認知三星堆到金沙宗教祭祀場所演變等歷史信息。
從城市規劃上說,如果只是三星堆一個城址,我們就看不出這個城市規劃是古蜀人長期沿用的模式。因為這樣的城市規劃在三星堆文化晚期才形成,它究竟是三星堆城市發展的一個特例,還是被后來長期沿用的一種都城模式,需要通過長時段的案例才能說明。由于三星堆晚期的城市規劃后來被運用到金沙遺址之中,由此可以知道,三星堆人創造了這種城市規劃,不僅是曇花一現,而是被后來金沙的人們所繼承、傳遞了下去。這種城市規劃的模式,在金沙以后的古蜀國仍然在沿用,戰國前后的成都城仍然是三星堆城市規劃模式的延續。如果成都古蜀國都城遺址還保存較好的話,從三星堆到金沙,再到戰國時期的成都,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蜀國都城興起、發展到最后納入秦版圖的一個過程。所以三星堆與金沙的聯合申遺,對我們今天認識三星堆文化的價值和意義也有幫助。
封面新聞:很多專家在談到三星堆時提到,如果在三星堆發掘出一套成熟的文字,將會對三星堆之謎的破解有重大意義。三星堆文化到現在沒有發現文字,它之后的以金沙為代表的十二橋文化,目前也沒有發現文字。那么,隨著三星堆考古的進展,今后有沒有發現文字的可能呢?
孫華:從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我個人以為,三星堆發現文字的可能性比較小。為什么呢?我們目前能看到的成系統的成熟文字,其年代不早于商王武丁這個時代。在商王武丁以前,可能已經有文字,因為周人說過,“唯殷先人,有典有冊”(意思是說,商人的祖先擁有典籍文獻),典冊需要用文字來記錄,從這個角度來說,在商代前期有文字存在的可能性,只是因為當時文字還沒有普及,那時的文字材料還沒被我們發現。目前所知的成熟漢文字體系,在商代是從東向西傳播的。三星堆文化大概相當于夏代末期到商代末期,它以前的中原二里頭文化和與之相當的鄭州時期的商文化,目前都還沒發現確切的文字證據;安陽時期的商文化盡管有了文字,但安陽距離三星堆較遠,其間還隔著陜西地區的周文化,三星堆人是否能夠或有必要從商人那里學習文字的使用,恐怕還要打個問號。不過,在三星堆文化以后以金沙遺址為代表的十二橋文化,出現文字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金沙遺址相當于西周早中期前后,在這個時期,陜西寶雞漁族墓地的漁伯自己鑄造的青銅器已鑄有文字,而漁族的文化與四川的金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還存在“它們是以金沙為中心的十二橋文化一個分支”的可能性。因為漁族的族徽是用箭射魚,這與金沙和三星堆用箭射魚的族徽非常相似;另外在漁族墓地的漁伯墓葬中,還發現了與三星堆和金沙相似的小銅人、鳥頭權杖以及很多尖底的器物。很有可能,金沙時期的古蜀國與西周王朝有密切的關系,因而古蜀國的一個族群被安排在周王畿附近的秦嶺谷口,這個族群與周人接觸很多,很快就掌握了周人的文字。在成都金沙這個都城的古蜀國貴族,通過其分支漁族,也掌握了文字,這是完全可能的。
封面新聞:金沙時期的古蜀人掌握的文字會是怎樣的?
孫華:他們掌握的文字應該不是一種新的文字,而是中原的古漢字。因為直到戰國時期,蜀國或者巴蜀,他們的統治階級使用的還是古漢字即當時的楚系文字。由于已經掌握了古漢字,古蜀人就沒必要再發展其他的一套文字。當然,后來巴蜀文化中流行的“巴蜀符號”,這是源自三星堆文化時期古蜀人原始記事的符號,它們作為一種傳統被保留并發揚光大。在三星堆埋藏坑曾經出土過一件刻有祭祀場面圖畫的玉璋,上面就有幾個比較奇特的符號,它們既不講究對稱,也不講究韻律,不像是圖畫的組成部分,有可能是這種原始記事的表達某種意義的符號。這些符號數量不多,組合簡單,還算不上是記錄語言的一種文字字符。所以,綜合以上判斷,我們認為,金沙時期的古蜀人非常有可能掌握了文字即古漢字,但三星堆人掌握文字的可能性還較小。
封面新聞記者 張杰 徐語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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