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紅樓夢》服裝設計圖紙圖片由上海越劇院提供
越劇《西廂記》服裝設計圖紙圖片由上海越劇院提供
越劇《紅樓夢》舞臺布景設計圖圖片由上海越劇院提供
越劇《紅樓夢》舞臺布景設計圖圖片由上海越劇院提供
越劇電影《西廂記》劇照圖片由上海越劇院提供
工筆,也稱“細筆”,是中國畫中屬于工整細致一類的畫法,與“寫意”對稱。唐代的《簪花仕女圖》《虢國夫人游春圖》,五代的《韓熙載夜宴圖》,宋代的院體畫如《千里江山圖》,明代仇英的人物畫如《漢宮春曉圖》等,都屬于這一類。工筆的特點是強調寫實,注重精細,與寫意畫追求神似、注重簡練相區別。
工筆畫尤其在人物畫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其中,“仕女畫”不僅藝術高超,更為后世留下了許多極具審美價值的曼妙女性形象。自上世紀四十年代始,以女性為主體審美的越劇便從描摹女性的仕女畫中汲取了靈感,特別是在服裝造型上大量化用。看看越劇《紅樓夢》和越劇《西廂記》服裝設計圖紙便可知一二,連運筆都受工筆技法的影響。
既有唐畫的紛繁艷麗,也有宋畫的素雅精細
我們必須回到近八十年前才能充分體會到此舉的創造性。要知道,此前戲曲的人物造型均采用京昆為模板的“衣箱制”。包頭、貼片,寬衣大袖,要求不同身材的演員都能穿,不同劇目也可套用。而越劇從上世紀四十年代“新越劇”改革后,服化專門分工,改為“戲衣制”。為了凸顯女性美,借鑒古代仕女圖,進行了大量改革。比如,一改傳統的大裥裙,首創了三分寬的“百褶裙”,凸顯女性纖細柔美;改寬衣大袖為上身短,下身長,上身緊,下身松,并把肩、胸、腰線條收緊,體現身姿的線條美;還大量運用兩件配飾——云肩和飄帶,使人物更添嫵媚和婉約。我們看越劇《西廂記》第一場“驚艷”里崔鶯鶯的服裝,玉頸上珠串累累,玉肩上又疊珍珠云肩,更有長飄帶拖曳于地,環佩叮咚,分外綽約。
如果說越劇的服裝造型從仕女畫汲取靈感居多,那么舞臺美術則與工筆畫的藝術追求較為一致。還是先來看兩張越劇《紅樓夢》的舞臺布景設計圖(見圖③④):用“布局工整,細膩精巧”來形容恰到好處。越劇大家袁雪芬曾說:“假使一味模仿京劇與話劇,充其量,結果也不過成為變相的京劇與話劇而已,有什么意思呢?”因此,越劇的舞美經過摸索,形成了以“虛實結合”為主體的審美風格。
“實”,是抓住典型形象不厭其煩地進行精雕細刻。細刻到什么程度?宮燈上的紋樣,屏風上的繪景,大大小小的窗格等,單拎出來都是一件藝術品,更經得起放大細觀。越劇戲迷是有這樣一種愛好的——拿起望遠鏡,挨個審查每處的細節是否到位。哪里筆法偷懶了,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在業界小有名氣的上海越劇院美術組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吧?這一批繪景高手給越劇舞臺美術貢獻了重要力量。
“虛”,則是該省略就省略,不可全然堆滿,達到以一帶三的效果。而我個人以為,虛實之間,恐怕還是偏實多一些。這并不是說越劇偏實的劇目多于偏虛的(比如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便以虛擬和寫意為主),也并非指越劇的寫實重于寫意,而是說,越劇在寫實方面的美學成就與貢獻尤其具有代表性。以本劇種的集大成劇目《紅樓夢》為代表,它貢獻了一種以美為基準,而并非以真實為標準的寫實。這也是為什么越劇的寫實要以“虛”為輔,因為真實不是其目標,美才是。我以為,這才是越劇對戲曲的突出貢獻,也因此成就了越劇的無可替代的代表審美。
大體進行區分的話,我以為越劇更近工筆畫,而昆曲則似寫意畫。中國戲曲舞臺上曾一度出現泛越劇化,而今又有泛昆曲化的趨勢,并似乎有把中國畫審美等同于寫意的偏執。縱然寫意畫取得了大量成就,并以強烈區別于西方審美的個性為國際所稱道。但我們的民族審美并不全然是寫意,不全然是以少勝多,疏淡極簡。昆曲是越劇的奶娘,越劇卻并未將昆曲的審美照搬照抄,而是跳出昆曲的明清文人畫風格,更向前一些尋找,找到了唐宋頂峰的工筆畫,找到了既屬于民族的、古典的、東方的,又區別于他家的獨家審美。于是我們看到,越劇畫出了這樣一幅環佩羅綺、色彩斑斕、層累疊鋪、繁花似錦的絕美畫卷。既有唐畫的紛繁艷麗,也有宋畫的素雅精細。
在雅俗共賞的基礎上更顯通俗氣質
工筆精巧,擅長描摹細節。《韓熙載夜宴圖》里各人物惟妙惟肖,躍然紙上。越劇這支工筆,最擅長勾勒的則是才子佳人、家庭倫理。卻不同于昆曲,沒有成為高雅的代名詞;也不同于黃梅戲,洗去了泥土氣,從鄉間村姑變身為閨閣小姐。
都說越劇是雅俗共賞,我說在“共賞”基礎上,更偏“世俗化”。因其成型在市民階層的大上海,其世俗說白了便是市井,是都市的,而非農村的。
譬如,為什么《紅樓夢》如此適合越劇?除開故事發生在江南一帶,以女性為主要描摹對象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紅樓夢》乃是流傳于市井的白話小說,有煙火氣,這就與越劇的氣質不謀而合。不要小看這一點,有些創作者一不小心把它丟了,就容易走入歧途。比如某一部用其他文藝形式演繹的《紅樓夢》,人物清一色貼上了片子,把活靈活現充滿個性的人物統一在一個模板里;又從頭到底彌漫著素雅清淡,有一種強烈的自我把玩的意味,分明是束之高閣,而非貼近市民,這與原著都是相悖的。
越劇是怎樣做的呢?她并未將原著恢宏深刻的盛衰主旨進行強化,而只是緊緊抓住寶黛釵三人關系,渲染其悲歡離合。看起來很簡單?不,其實很智慧。越劇《紅樓夢》不僅能成為本劇種的代名詞,更能夠作為一種母本被其他藝術門類所借鑒,根本上講,是越劇與《紅樓夢》在氣質上的一拍即合。“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說它明白如話吧,卻又清新淡雅;說它辭采斐然吧,又通俗易懂。不宜太掉書袋,也不宜太過粗陋。
再譬如,《西廂記》從元雜劇到越劇,又是怎樣成功的?前面我們不是剛剛說,越劇的市民化有別于昆曲的文人化嗎?為什么改編《西廂記》能夠成功呢?
要注意,第一,《西廂記》的源頭是董解元的諸宮調,又經元稹改成了唐傳奇,再是王實甫的元雜劇,這幾種藝術樣式,都是市民化的產物,是給老百姓看的;第二,越劇在改編時做了大量的“通俗化”工作。
比如對崔鶯鶯細膩心理的抽絲剝繭般的刻畫。我看過許多其他版本,除評彈外都沒有越劇這般層層解剖的。為什么要這樣做?崔鶯鶯的模棱兩可、猶豫逡巡、裝腔作勢是由她的身份和處境決定的,熟知文史和傳統文化的能理解,可普通觀眾不一定明白,一不小心就矯情過甚惹人討厭,這就需要“解釋”給觀眾看。
如今,戲曲已成為小眾藝術,越劇更不似當年風靡全國。一旦小眾,難免精英化,更易高雅化,這卻與越劇的世俗、通俗氣質越來越遠。越劇藝術應該同其他藝術門類一樣,保持古已有之的貼近百姓的特性,方能永遠活在人民群眾中。
最后要強調一句的是,本文所講的越劇主要指以上海越劇院為代表的主脈傳統。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以浙江小百花為代表的越劇人一直致力于“詩意越劇”的實踐,這是越劇繼續發展的另一條蹊徑,還需另撰文討論。
(作者:莫霞,系上海越劇院藝術創作室副主任、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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